锅灶上的朝鲜面
一碗朝鲜面,谢谢。

在某个地方看到,生命中的痛苦需要一些很妙的事物来舒缓、来尝试弥合。不禁看向自己,对我来说这种事物是什么、我会用什么东西来告诉自己,真不容易,今天过得已经不错了,我们又努力了一天呢。

感觉,像是食物吧。像以前,频道里应该出现过不少关于食物的短文——有时候也不需要吃到嘴里,只消如此的想、如此的回忆,便足矣让我那不大却空洞的心,被香气所填满。 今天写点什么呢,莫名想到了高中时候的朝鲜面。如大家的经历,高中总是压力很大。纵使个人未有全力的念书,各种情绪也总是把每一天都拖的无限长。从凌晨到深夜,抛开自己给自己放的假外,个人最期待的便是午餐了。理论上晚餐和午餐的菜大抵是相似的,但晚餐给的时间却总是不足,以至于只能到人少的窗口随便打点什么,便就着略有滚烫的粥囫囵个的吃下去——如此,便没有什么乐趣,不过是果腹罢了。

而午餐不同,因为错峰下课,食堂的窗口也就总未有着太多人——我高三才到这里来,因而正好是最早一批。嘿呀,想来也是奇妙的开心,终于可以美美的在队头,给师傅说:一碗朝鲜面,谢谢。说来,也还记得,第一次看到这样小灶的惊讶。个人虽然听父亲说过,他在大学的时候偶尔会去这样的小灶,点一些自己喜欢的吃——其口味总是可以相对自定的,多点酸多点辣,就算是把千篇一律的铅笔画中补一些水粉的线条。

于个人,这个惊喜便是朝鲜面了。一排煤气灶上面大抵有八个或十个架位,每个架位上都有一个猜是铸铁做的小锅。而在这炉边呢,一碗一碗已经切好摆好的原料早已预备——有豆芽、有蘑菇、有一两片叶子——其实不用入口,想想这些食材,鲜味就充斥着整个口腔了。若是来得早,可以看到 ta 們起火,噼啪一声,一个长杆打火机就把沉寂的巨兽唤醒。像是缓缓睁眼一样,一个个炉灶冒出了青蓝色的火焰,饶是站在窗这边,我都感到了一种威压。再往旁边看,一个大保温桶里满是高汤。手臂长的勺子被师傅舞得虎虎生风,就把高汤就泼在了铸铁小锅里。蛋白色的高汤稍一加热,一种淡淡的香气便随着热浪飘了出来。等上几个呼吸,再把面往里倒,稍有沸腾的汤便又被压了下去,就像狰狞的巨兽又被师傅巧力制服——啊,等到再沸腾起来就可以加那些准备好的原料了。

我静静地盯着,铸铁的锅似乎总有一种奇妙的魔力——它们经历了铸造的热、经历过储藏的冷,在它们肉眼可见的生命中也会一次一次被唤醒和沉睡。再想,它们盛的东西也是千篇一律、又迥乎不同的,次次都是相同的种类、相同的数量,而每次见到的也总不会再是同一个蔬菜了。当时的我呢,当时、或现在,会想到语文试题。挣不脱的压抑,那深刻的在我脑海的奇妙的短文叫《河的第三条岸》。很应景的,有时候盯着那火舌、眯起眼来怕被灼伤,又看向着那灰褐色的碗、皱起眉头。想着自己,想着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的一处比空洞要实在、有比宇宙荒芜的东西。

正出神,汤的沸腾便被失去兴致的炉火减缓了。那锅里的一切,轻飘飘的、滚入碗里——想必后面大抵是那位师傅吧。汤微微没过面条,浅浅地啃噬着碗的边缘。边上有一个大塑料盒,装的便是清脆的辣白菜。再加入辣椒吧,把汤做为纸,上面已经草草的点了墨了,就像留下印章一般,火红而炽热的辣椒油被点在了一边。挥毫泼墨,我好不威风。只是罢了,看到这混乱的作品,又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。说来也怪,有时我会打个冷战——被汤盯着,我总是有点不自在。

铸铁锅自然是留着,做下一碗面去了。只是我会把这碗面端走,然后坐在不锈钢的桌椅上,又莫名的会想起那神秘的铸铁锅。山东的夏天总是酷热难耐,食堂里有几台聊胜于无的风扇,把人们谈话的声音搅得稀碎。吃吧,趁着还蛮热、趁着还筋道、趁着还没到午休。吃吧,眼睛盯着面前的碗,碗里的一切也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,只是我脑子里却不知道想的什么——把筷子和勺子用熟练了,去做该做的事情。


Last modified on 2024-02-04